鬼姬 第八章

鬼姬 第八章 – 黑沼泽俱乐部

樱子小姐想过许多，许多有关那所谓园丁究竟是如何的样貌，其日常的工作又会是什么样子。她想过自己或许会受各式各样的刁难，她想过自己或许会失去些什么，又会换取到些什么。她甚至设想过最糟糕的情况，尤其是那园丁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的背后，发出了那一句收她为徒的话语。

在跟着那位神秘的，将自己的面容隐藏在面具之下的园丁来到他的那间作坊之前，她想过或许自己的第一课，将会是某种考验。

但令她感到意外的是——

对于花街之中的园丁来说，对于这条掩埋了无数黑暗的街区之中，鲜血浇灌而出的罪恶作坊来说，它有它自身的定位与日常工作。

“花街，花街，如花般年纪的女子们，行男女之事，带来欢愉，带走钱财，只徒留下满身的伤痛与满腹的贵人精。花朵生来绽放为授粉结出果实，但花街中的女子却绝不想怀孕。那腹中的胎儿，只是徒然给她们增添累赘而已。”

将樱子小姐一路领入一间地下漆黑的暗室之中后，园丁伸了个拦腰，一转身，在房间侧面前的摇椅上便坐了下来。而当樱子小姐再度观望房间之中的景象的时候，却发现，有数十位排队等待的花街女子，正挺着或大或小的腹部，静静等待。

“园丁这一职位，从花街出现开始，便自古而有之。即使那些风俗女子们会用药，会用鱼鳔，亦或者会用其他些什么手段来避免怀上客人们的孩子，但她们也依旧不得不在无计可施之后寻找补救的措施——这也是园丁这一职位名称的来源。我们的工作，许多时候，和花园中真正的园丁也并无什么差别。”

樱子小姐有些恍然，出身于贵族之家，她倒确实对园艺有些了解的。

她突然意识到，似乎，对于真正的园丁来说，倘若将那些修剪枝叶、嫁接木种的插花技艺，应用于人的身上…..

“看好了，我只教你一遍……”

园丁让一位排在队伍最前面的孕妇走过来，躺在旁边的一张台子上，随后，拿起了摆放在台边的工具，开始了对工具的消毒。

“你要做我的徒弟，那么今天的这第一课便是拿掉她们肚里的孩子。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有三个死亡的名额，今天以内，你若是能做到，我便认可你作我的徒弟……”

樱子小姐看着园丁娴熟的对那躺在台子上的孕妇实行了流产的手术。先是一管药剂顺着扎入孕妇腹部的针头被注入她的体内，随后，一阵阵的抽搐开始在她的肚皮上显现。

“羊膜腔内注射6，9-二氨基-2-乙氧基吖啶乳酸盐水合物，然后自然引导流产，这是花街之中最基础最常见的手术。”

园丁看向有些迷茫的樱子小姐，继续他的教学。

“孕妇取仰卧位，选择宫体最突出部位，羊水波动明显处为穿刺点，用纱布持7号腰穿针垂直刺入腹壁，进入羊膜腔时有落空感，再继续进针0.5～1cm后拔出针芯，有羊水涌出后，将装有100毫克溶液的注射器接在穿刺针上，再回抽羊水证实无误后将药液缓缓注入，拔针前须回抽羊水，将针芯插入针内快速拔针后，敷盖消毒纱布，轻压针眼止血。”

樱子小姐聚精会神的看着园丁的动作，在药剂注入后，她开始宫缩，而后原本闭锁的子宫口开始逐渐打开，修长的器械伸入她岔开的双腿，很快，一团尚且还不成人形的肉块，伴随着鲜血，就这样流了出来，落在了冰冷的铁盘之中。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消逝了，被它的母亲所抛弃，只因为它的存在，妨碍了母亲本身在这花街之中的挣扎求生。

这算是在杀人吗？

樱子小姐产生了疑惑，她能感受到那连人形都不具备的肉块之中切实正在流失的生命力，但她也能感到，那团肉块似乎确实完全并不具备自我的意识，并没有所谓灵魂，也没有什么所谓的怨恨。

它只不过是一块，被它的主人所自愿放弃的肉团而已。

“怎么？以这种眼神盯着这东西？难道说……”

园丁颇具兴趣的看着樱子小姐。他愿意给樱子小姐一个成为他徒弟的机会，并非是看中了她预备役花魁的身份，而更多是关乎于另一条传闻。

这位被预定为未来花魁的美丽樱子小姐，其真实的身份，是“鬼”——

力量强大，择人而噬，以人为食的恶鬼。

屈从于自身欲望，将自身的强欲与力量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而终日不得以暴露在阳光之下。这种生物的由来早已不可考证，但在这花街之中，却始终有流传有这种生物的传说。

毕竟，在花街这种以年轻女子的血肉为食的地方，会存在这样的生物，显然也是再般配不过了。

而樱子小姐，她只是默默的看着园丁，无视了他那侵略性的眼神，默默的走到了园丁的身边，接过了那只装有肉块的盘子。

她的手掌接触到了那只肉块，血肉物质在她的指尖化作奔涌的生命力与信息流，那一团物质肉眼可见的干瘪了下去，最后只剩下一些微末的灰烬散落在盘中。

而在这一小股奔涌的生命激流之中，她感到了其中蕴含的一切——是什么样的人使得那位孕妇的腹部鼓起，而那位孕妇又有何姿色，有何特点，她的躯体能产生什么样的变化，她又有何等的潜力——

绝大多数能够形容这些信息与数据的地方，都只能可堪算的上是普通，甚至在樱子小姐的感官之中，明显并不如自己现在的躯体所要来的优秀。但在这股信息汇聚的生命流之中，她依旧本能的找到了有特点而可取之处——那位资质平平而容貌也并不出众的孕妇的血液中似乎存在着某种物质，能够比常人更加有效的抑制细菌的存活。

以及，除了这股信息之外，她还能感到，尽管并不算多，可一种代表着生命本源力量的暖流涌入了她的身体，除了缓解了那心头一直挥之不去的饥渴感之外，也同样让她感觉自己的能力有了进一步的发展。

“看样子，好像还真如传闻之中所说的那样啊……”

也就在樱子小姐有些呆滞的盯着自己的掌心，感受那股生命的激流所带来的一切的时候，园丁如此的感叹了起来。

而后，还未等樱子小姐作任何的反应，他忽然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了房间的边缘。

“哗啦！！！”

常年遮蔽这间暗室的窗帘被粗暴的拉开，伴随着厚重灰尘的飞扬，大把的阳光洒了进来，直接照射在了樱子小姐的身上。

诸多排队的孕妇们，不解园丁大人的举动，而对于樱子小姐来说，面对着园丁那即使是面具也难以遮掩的错兮与伴随着慌张而来的沉重喘息，她只是回以了一个微笑。

“这……这不可能？！我曾亲眼见过鬼在阳光下的样子……？！！”

原本还自以为能掌控一切，稳若泰山的“园丁”，原本那由无数女性尸骨所堆积而起的阴险煞气，在樱子小姐的这迎向阳光的一笑之下，转瞬土崩瓦解。

他见过恶鬼之强大，见过那完全能够得以碾压凡人的恐怖之力，也见过那份强大所背负的罪孽暴露在阳光下后的惨状。

像他们这般于黑暗之中行苟且之事的存在，越是行为黑暗，便越是惧怕阳光。且不说他自身在拉开窗帘后被阳光刺激的泪流满面，暴露在衣袍之外苍白的双手瘙痒起出红疹。

即使是那些来此处诊断的孕妇，那些仅仅只是通常昼伏夜出工作的孕妇们，也同样会被这骤然洒入的阳光闪至炫目，不得不挥起衣袖遮挡光线的刺激。

可是，可是，为何，明明身为一只“鬼”，理应在阳光下烟消云散的存在，却是此间唯一没有任何不适，能够在阳光下感受温暖的存在？

而倘若连阳光都能克服……

园丁不禁回忆起了他曾经所遇到过的，“鬼”的恐怖。

但樱子小姐就好像无事发生一般，冲他笑了笑，便转过头去，看向了那些排队等在一旁的孕妇们。

“或许，我有更好的，能够减少痛苦的办法，做到你所说的那种事。”

一边这么说着，她一边举起了她那纤细的小手，按在了下一位孕妇的肚皮之上。

在刹那转瞬之间，那鼓起的腹部便消瘦了下去。那位之前仍旧是孕妇的小姐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一只手按在她腹部的樱子小姐，满脸的不可思议。

“姐姐，好了，我已经拿掉你腹中的孩子了。可以请下一位上前来吗？”

“哦，哦！！”

她宛若身处梦境一般，拍了拍自己的腹部，发现自己的小腹竟然真的恢复了她怀孕前的那般苗条，只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

很快，排队的数十位孕妇便一个接一个的走上了前来，毫无痛楚的便卸除掉了她们腹中的累赘。在这个过程之中，园丁一直尴尬且好奇的观察着樱子——

她究竟真的如她表现看上去的那般良善，亦或者是真正意思上的老奸巨猾，以最和蔼的外表伪装着最为恐怖的内里？

她真的是如传言之中所说的那么年轻，而不是某种可怕的千年妖怪化身而成？

园丁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直到樱子小姐面前最后一位孕妇的离开，她再度转过来。

“那么，我这算完成了入门的考验了吗？”

园丁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尽管在这花街之中厮混，他自认为自己的武艺不差，但毕竟人鬼殊途，他更是完全看不清眼下这可爱女孩实力的深浅。

据他所知，鬼有毫不讲道理的自我再生能力，也有极为可怕的速度与怪力。限制这些生物还没有灭尽人类的唯一条件是对阳光的惧怕。可眼下的樱子小姐就连这一点也完全的克服了，他甚至一时间都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弱点。

他可不敢赌，眼前的这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鬼”，之所以不惧怕阳光的原因，是因为她真的和一个小女孩一般柔弱。

她绝对是鬼——刚刚的那手法，显然绝不是常人能够做到，只有鬼，以他们的那种基于自身血脉的“血鬼术”，才有实现的可能。

“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之前多有冒犯，还请不要介意……”

想了想，园丁从自己的袍子下拿出了一本书卷。

“你有着远超我辈的才能，这种才能绝不应该埋没在这条花街之中。既然你能仅仅只以抚摸之力，消去那些孕妇腹中的胎儿，而又不对她们本身有任何的伤害，这般功力，我本身便已经没有什么特别好教给你的了，后天的任何雕琢都无法敌过先天而成。若你真的对我日常的工作有所兴趣，想要窥见这花街最深邃黑暗的一角，便看看这卷书册吧……”

樱子小姐伸手接过书卷，就在她指尖接触到书皮的瞬间，一股白烟骤然升了起来。

这书皮…….有毒？！

樱子小姐眉头一皱，转瞬抽飞了那卷书册，却发现一抹漆黑的颜色正极速顺着她指尖接触的位置向着臂膀蔓延。

“咔嚓！”

手指骨自然的断裂，带着蔓延毒素的食指从手掌上脱落掉落在地上，而后一只新生的玉指再度生成在刚刚的位置。那摔落在地板上的食指几乎在顷刻间化作白骨，而后在地板上烧蚀出不小的一个深坑。

她抬起头，稍有些怒气的开始看向了将书卷递来的“园丁”

真正的恐慌开始攫住“园丁”的内心——就连祖传保命的最后一招，也奈何不了眼下的这位樱子小姐，今天，他这罪恶的一生，恐怕就要在此时走到了尽头。

那本书，是“园丁”这一脉祖传的规矩，其中记载有这一脉最为核心之技艺与功法，而其上也附有蚀骨剧毒，由代代园丁不断升级改良维护，常人若未经准备触之，不消一炷香的功夫，必然化作一滩脓水。

强行抑制住内心的恐惧，一边做着道歉，园丁一边开始给樱子小姐如此解释道，因为樱子小姐所展现出的非凡之力，他忘记了书上附有剧毒可能会对她造成伤害这件事。而后，他亲自翻开了书页，向她展示书页之中记载的内容。

他在内心疯狂的祈祷，寄希望于眼下的这只可爱美丽的“鬼”真的如她的外表那般天真单纯，不谙世事。否则的话，他肯定将会在今天葬身于此。

而似乎，他的祈祷得到了不知在何处的厉鬼亦或者是祖师爷的回应，像他这般行尽黑暗之事的恶徒，神谴之人，竟然真的走了大运，那樱子小姐还真的被书页中的内容所吸引，并且并没有取走他性命的意思。

而樱子小姐，此刻已经被书页上所记载的目录所吸引了——

那是一本，记载了无数权贵之强欲，而又由无数女子之血泪所书写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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