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 qhs107 ♥

奇妙人生 第三十七至四十一章

奇妙人生 第三十七至四十一章 – 黑沼泽俱乐部

笼中的悲惨生活篇

第三十七章

人类不是因为生存而自由,而是为了自由而生存。 —小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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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是因为刚才大叔给我洗漱时的用水过于冰冷,导致阵阵寒意在胸腹凝聚,久久不能散去,到现在仍觉刺骨。

还是因为脑中思绪驳杂,道道郁结在我心中生根,怎样也去除不开,不停地涌现出忧愁。

反正我是半点睡意都没有,躺的烦了就倚着与我一道冰冷的笼子坐起身来,借着不知在哪的月亮的微弱余光,望着窗户外那漆黑又模糊的天空。

不知怎的,想起了聪聪给我买的那杯奶茶。

真好喝啊!

被这一天的简陋食物刺激到的我,想起来当时的味道,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也不知未来的三年还能不能品尝到那样的甜蜜气味,那种吸吮时从口球的缝隙中流淌的感觉,真是有趣。

我不由得活动了一下被卡在上颚和舌头中间的金属口球,试图再从上面找回一些当时的感受。

也许是无聊,嘴里的口球成了我的消遣道具。让它在嘴里来回运动;触碰着各个舌钉,围绕着舌头转圈;把它丢出去再掷回来。

细微的窸窣声伴随着夜里的略微凉意,给我干枯的感官世界,带去一丝触动。

亲眼看着夜色的由浅入深,再又深入浅。这其中的变化很难从窗户里的一片漆黑中看出来,只能在这座囚牢的缝隙中钻出来的丝丝凉意中,察觉出那细小的变化。

然后又亲眼看着夜晚的漆黑被太阳的光辉驱散,虽然我还是在窗户中看不到太阳,但还是能从那消退的寒意中感受到了它的存在。

我就这样熬过了在这笼中的第一晚。

从这逐渐壮大的光明中涌现出来的,不是希望。在视线中逐渐清晰的是牢笼和厚重的墙壁,它们挡住了希望,将其留在外面那片自由的天地里。并将这世界分隔成两个,一个是正常的世界,另一个,是充满了绝望和痛苦的世界,而我身处其中,且久久不得逃离。

迎接我的,又是同样枯燥乏味的一天。

早上,来送饭的大叔看到我这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劝慰了几句,加上他手里那颗极其珍贵的鸡蛋,我的心绪暂时被抛了下去。

中午和晚上,又是和昨天一样的伙食:馒头。

我的绝望加深了,时间过得比我想象中的要慢的多得多。从来没有觉得,一天的时间会有这么的漫长。

夜里,我还是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换了各种姿势,却因为身上的装备缘故,哪种都觉得不好受。可能是因为该想的和不该想的都在第一天想过了,第二天的夜晚好像比前昨天更难熬些,时间也过得更慢一些。

第三天…

第四天…

我开始在大叔来给我送饭时祈求,求他给我多说些话,求他多停留一会。只有这样,我那受不到外界刺激的感官,才能得到些许慰藉。

但这仍旧是饮鸩止渴,少许的交流过后,我又要回到那无尽的空虚和寂寞中去。

我感觉自己即将从世界中脱离,浑浑噩噩的等待下,是时间感的模糊和意识的迷茫。

一周后

我要崩溃了。

感觉自己彻底被世界所抛弃,被扔在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上。

这里充斥着压抑、枯燥、痛苦和绝望。

每天的生活就是睡觉和吃饭,除此之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待。等待着明天那同样枯燥乏味的生活,然后将这样重复一千多次。

哲学家说:人是为明天活的,是活在对未来的期待当中的。而我没了明天,每天都像是在看一盘重复的录像带,每天的所知所感都与前一天重复。这就是我每天的生活,丝毫看不到变化。

我开始不停地制造些噪音,晃动着身上的锁链,用锁在手上的镣箍敲击着同样坚固的牢笼,偶尔也会发出些痛苦的喊叫。

这是一个作为群居动物的人类,本能的生理需求得不到满足时,不由自主发生的形为。

而且我的头也有了些疼痛,一开始以为是白天睡觉多了,晚上睡不着,白昼颠倒导致的。后面越来越疼,我才意识到,这可能不是单是肉体上的疼痛。它的源头是那样深邃,好像疼到了精神当中。逐渐的,我的灵魂都开始疼痛起来。

我那有些模糊的记忆中,还有些关于禁闭的信息。

好像三天的禁闭期已经足以给人烙印下无法忘却的痛苦了,一周的禁闭期,足以把任何一个正常人折磨的生不如死。一般而言也不会超过一周,时间再长一些,就会给人留下精神疾病和永久的创伤。

而我的禁闭期是三个月。

我可悲的笑了笑,感叹自己真是不幸。

一周的时间已经让我的精神游离在崩溃的边缘了,三个月的时间,怎么可能撑得下去呢?

我一定会疯掉吧。

半个月后

我对时间的概念已经有些模糊了,每天都在原地踏步,让我好像已经忘却了时间的流逝,所知所感都只是在不断地重复。

人们常说山中不知岁月,而我是笼中不知岁月。

我的精神比想象中的更加坚韧,我还没有疯掉,但从视觉上看起来,已经离疯癫不远了。

空旷的房屋内,一个高大厚实的铁笼杵立在里面。

一个镣铐缠身的少女静静的坐在其中,几束发丝无力的披在肩后,清秀的脸庞上总是挂着深深的忧愁,常望向窗外的两眼有些空洞。

偶尔绽放的笑容中尽是自嘲和凄凉,再没有了曾经的活力,从头到尾都散发着一种无可奈何的哀伤,就像是一朵繁花在最美的岁月里凋零。

曾经梦想着走万里路的少女,现在却连半步都无法从笼中迈出。

曾经的少女是那样不屑于这世上有既定的命运,坚信着前途似海,来日方长。而如今在不间断的苦难折磨下,终究屈从了这逃不掉的命运地捉弄。

正当我以为这一天又要平淡的过去时,期待中的变化出现了,疯女人来了。

“哟,气色看上去不太妙啊。”

她的语气还是那样轻挑,仿佛我的一切悲剧都与她毫无关系。

终日被困于这狭小囚笼的我,面对这个罪魁祸首,反应却有些迟钝。

半天才虚弱的看向她,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无力:“给我本书看吧,要撑不下去了。”

“还以为你会祈求我放你出去的,几乎每个被我抓进来关禁闭的人,见到我后都会这么说。”

“那我求你放我出去,你会答应吗?”

“当然不会。”

“那书呢?”

“自然也不行。”她依旧是那副满是玩味的笑容,态度中总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仿佛我只是用于取悦的玩具。“小乖,你可不是我抓来的,是个老和尚带人抱你来的。”

她走进了,敲击着笼子,好像在测试着它的坚固。

“也就是说,这算是你自愿的,毕竟我当初可给你选择了。”

“可我一点都不知情啊。”

我知道她费这么大力把我关进来,大概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了,所以也不想做无意义的求饶。

“你们一个个‘大人物’,都懂得那么多的道理,为什么都不会尊重人呢?为什么都要偏偏跟我过意不去呢?”

我向她倾诉着心中的冤屈:“你们攫取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的财富,享用着我想象不到的物质资源。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社会地位,个人价值都是我一个普通人难以企及的。”

“为什么啊?”

随着倾诉,我沉闷已久的心里也觉得委屈极了,愁云弥漫的脸上多了两行湿润。

“为什么都要和我过意不去呢?为什么偏偏要选我满足你们心中的那些邪恶呢?谁也不在意我的痛苦,谁也不可怜我。都把我当成了玩具、宠物、奴隶。”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还带着哭腔:“一群畜生。”

她作为我的实际支配者,站在我的痛苦之外,摇摇头,轻飘飘的说了句:“真是可怜呐。”

她走到了我倚着笼子的一边,像是安抚一样,伸手抚上了我的下巴。

“小乖,福祸相依,用不着这么苦恼嘛。”

“吕祖枯坐七年而悟道,基督山伯爵受困了十四年才复仇,曼德拉被囚了二十七年才当上总统。你此时被困在这里,说不定也是上天要让你悟出些东西来的。”

“这样吧,你明天琢磨些道理来说与我听,说不定,我一高兴,就给你三年刑期取消了。”

被她按压着的喉咙,吐出轻声:“真的吗?”

“我何时骗过你呢?可怜的小乖。”

她又待了会,帮我洗完澡后就走了。

寂静和孤独又围了上来,但我心里却不似往日那般平静。我回想着她那个颇具诱惑的提议,决定试一试,就算她是骗我的,情况也不会更糟了。

该想些什么呢?什么道理才能让她满意呢?

意识开始活跃起来,蒙灰的精神世界也逐渐清晰。

微弱的月光下,一切都显得那样模糊不清,只有身上的镣铐还在闪着寒光。

我低头看着可能要在我脚上锁一辈子的镣箍,看着它那由极其坚韧的材质打造的外表,它尽忠职守的锁在那里,有着伴随我走到生命尽头的忠诚。又看到它与我脚踝之间的空隙,我突然有了些莫名的想法。

坚固的金属当然能钳制住肉身的肢体,这是人尽皆知的道理。可是,若把视角拉远,这世界中的所有物质曾经不都源自一体吗?组成镣铐和构成我躯体的物质,还有那千万光年外的星辰,在诞生之初或许都挤在同一个奇点。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

我苦笑着想到,被这样多的金属物质构成的拘束器具所包围的我,理所应当的要将意识驶入黑暗,滑去堕落的深渊。

毕竟物质决定意识,物质第一性,意识第二性。这更是条无可辩驳的真理不是吗?

那困于深渊的我,为何会如此的渴望光明,向往着自由呢?

是因为曾经看到过世间的繁华就不愿失去吗?就像柏拉图的洞穴理论,那些看到过外面世界的囚徒,就不愿回归山洞里狭隘的幸福那样?

我望着漆黑的窗户,眼前好像浮现出先贤的身影。

不,我得到了先贤的答案。

鱼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

生命因世界而存在,转而又被客观世界所束缚。其他的生物可能只在临近死亡之时,才能意识到客观世界在其身上施加的限制。而作为拥有自由意志的人类,自打出生的一刻,就被埋下了向往自由的种子。

人生而自由。

我有些兴奋,好像忘了自己只是个被关押的囚徒,彻底活跃起来的意识,冲出了牢笼,去和那些先贤们的思想做着激烈的交锋。

然后,我不自觉的站起来,全然忽略了脚下的疼痛,一圈一圈的在笼子里转悠。

身上的装备演奏着‘叮铃当啷’的伴奏,我在思想的海洋里走了很久。

终于,我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人类不是因为生存而自由,而是为了自由而生存。

我这才坐下去,按揉着有些酸痛的腿脚,脸上却满是喜悦。我在脑海中一遍遍的验证着自己的猜想,激动地一晚上没睡着觉。

这样的答案,那疯女人应该会满意了吧。就算她最后没有信守承诺把我放出去,那我求她提升些我的待遇,总该会答应吧。我幻想着未来会有菜吃,有书看。让我的处境不再那么枯燥绝望,让我好歹有些打发时间的东西。

第二天,我把自己的结论告诉了她。

满怀期待的看着她的反应。

果然,她很是满意,围着笼子转了又转,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好像在怀疑我一个笼中的囚徒是如何有这样深邃的思想。

“小乖,你有没有怨恨那些伤害过你的人呢?”她又问了我一个问题。

“没。”我没怎么思考就做了回答,不敢坏了她的兴致。

“我要听实话,而不是敷衍,小乖。”她的眼神逐渐锐利起来,好似能穿透我的内心。“最好要讲实话,我在考虑是否要把你放了。”

要说我内心的真实感受吗?

可我还是对他们没有恨意啊。

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当把自己的内心刨开来,翻遍了,里面竟也没存在一丝恨意。

给我戴上镣铐的伊老板,欺骗了我的有庆,还有把我送来的老和尚,以及面前这个疯女人。按理说我应该对他们恨之入骨才对,可奇怪的是,我竟然不狠他们。

为什么呢?我自己也想不明白。

茫然的摇了摇头,“没有,我不怨恨你们。”

她点点头,眼神中满是赞许,嘴角上扬,露出愉悦的笑容:“真是善良啊,被险恶的人心赋予了诸多苦难,竟还能抱有善意,依旧心向光明。”

“你知道吗?你就像一颗圣洁的白莲绽放在丑陋的泥泞中,再污浊的环境都遮不住你的绚丽。”

她笑得很开心,仿佛捡到了什么宝贝一样:“才学,品格,相貌,都能兼备。如此优秀,真是太好了。”

我感觉有些不妙,她好像并没有放我走的意思。

但还是壮起胆子,问道:“那可以给我减些时日吗?三年太久了,我肯定熬不下去。”

“把你放了,我还去哪儿寻找这么优秀的玩具呢?”她笑意更浓了,“很抱歉,小乖,我想把你永远掌控在手中。”

我本以为就算不能让她放过我,也能争取些待遇的。没想到她一句话,使我彻底堕入地狱。

“开玩笑的吧?你一定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

“可怜的小乖,我何时骗过你呢?”

她笑着走出了屋子,只留给我一个自己领会的眼神。

我还是不敢相信,人怎么可能一辈子都被关在一个狭隘冰冷的笼子里呢?

眼神突然没了光彩,无边的黑暗袭了上来。一下子瘫倒在笼里,再无半分力气。

全身的血液都好像没了行进的必要,心脏的跳动好似也没了意义。

灵魂消失了。

第三十八章

神爱世人 — 《约翰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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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本没有意义,只是体验的叠加。

曾经的我就是这么认为的,想要在死亡来临前,尽可能多的去体验这世上的事物,无论这些在别人眼中有没有意义。我坚信,意义是自己赋予的,人生是旷野不是轨道,所享受的任何事物都是有意义的。

所以我做了好多在别人眼中无意义的事:去山顶看日出,去野外数星辰,去探寻城市中的每条街道…我沉浸其中并为之陶醉,深切的热爱着世界中的一切好的和不好的事物,所以也会对每一个人打心底里抱有那好似与生俱来的善意。

有美好就会有丑恶,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我不知第多少次打量起周遭的环境,灰色的地板透过栏杆的缝隙向我诉说着此地的寂静。平淡的颜色也附带着孤独的意味,像极了我以后那一眼望到头的悲剧人生。

这就是对我心怀善意的惩罚吗?我破天荒的怀疑起自己的信仰。

难道我不该有这样崇高的思想?

难道我不该心存善念?

难道我生来就该卑微如尘土,只能做别人的奴隶,被奴役和虐待吗?

我悲切的望向窗外的天空,那里好像包含了一切美好的事物。颤抖着伸出手,妄想去触摸其中的光辉,却感受到了镣铐上的严厉束缚,视线中的一根根金属,也让我打消了自己不该有的念头。

神啊!你为何要给善良之人惩罚,却给邪恶之人救赎呢?

为何偏偏要在我头上降临不幸?

我带着痛苦的思考,结束了枯燥的一天。

再睁开眼时,依旧是绝望的处境。

举目不过一室之内,起居不过几步之方圆,如此循环往复个数十年,或许,我这可悲的一生就可以结束了。

我坐在笼里,靠着边,戴着镣的腿拼了命的往外伸,去触碰外面的自由地界。

仿佛只要踏出去半步,就能让我感到心情愉悦。

狭小的笼子阻碍了我的思维,把那本属于远方和诗意的灵魂拘禁于此,把满腔热忱、星辰大海和豆蔻年华都困在此处。

这座由钢铁铸造的牢笼不仅困住了我,也顺手收走了我曾经的所有美好,只给我留下了一副躯壳,一副承载苦难与悲伤的容器。现在的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也是愈发的渴望自由了,仿佛只有那样,我才能翻身,才能做回心中那个自信乐观的模样。

间距狭小的粗壮栏杆卡住了我的大腿,我最多也就能伸向自由这么多了。

我看着这一根根的金属栏杆,每一根都是如此简洁明了,它们存在的意义就是把我困在这里。

多么荒谬!

几根金属制成的东西,就要毁了我往后所有的人生。

一切具有可能和意义的岁月,都将被这几根愚蠢的金属毁坏殆尽。

多么可怕!多么可悲!

可这又是事实,是无可争议的现实存在的东西。

我被困在这里了,不出意外,这个即使戴着脚镣也走不出几步的狭小笼子,将是我往后余生唯一的活动区域了。

无论我再怎么心有不甘,再怎么绝望崩溃,也只能待在这里。只能无可奈何的望着它,望到浑身冰冷,望到闭上眼睛也尽是它的身影。

又是枯燥乏味的一天,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如此。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都将待在这里,忍受着将持续到永远的枯燥乏味。

没有盼头了,不会有希望了,她要把我永远囚禁在这里,我心如死灰的想着黑暗的未来。

渐渐地,我变得虚弱起来。

一开始只是头疼,还能忍受。

再后来,疼痛的感觉覆盖到全身,好像身上的哪个部位都有些损伤,而且头疼的感觉愈发强烈,只要一有思绪,就会带来铺天盖地的疼痛。

饭我也吃不下了,不管大叔变着法的偷渡来什么食物,我都没了胃口。

应该是生病了,我这样想着。

不过身处这样看不到任何希望的环境里,生病的感觉倒也还好,我不怎么讨厌。

再然后,就连来送饭的大叔,也察觉出了不对劲,连忙去找了疯女人。

“怎么,你以为生病了,就能从笼子里出来?”她脸上依旧带着戏谑的笑容,好似感受不到一丁点我的痛苦。

“小乖,明天我就找人来给你看病,不要有不该有的想法。”她伸出手在我虚弱的身体上探查着,“你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想让你如何,你就应该如何。我想让你健康,你就应该远离病痛。”

“我就是你的神。”

她不屑一顾的走了,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并不该引起过多的注意。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她预料的一般顺利。

找来的医生在笼子旁边给我看了病,却是神情凝重的摇摇头,去和一同在场的疯女人小声说了些话,给我开了副药就走了。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并没有好转,反而还在持续恶化。

我开始能感受到生命的流逝,伴随着肉体的疼痛蔓延到精神上,那种感受就越发的清晰。

身处绝望的环境下,又增添了病痛的折磨,这体验实在糟糕极了。

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还要被讨厌的镣铐、束腰所限制,让我本就疲惫的精神更加衰败。

有时我也会心存幻想的想着,她或许在吓唬我,或许在开玩笑也说不定,不可能把我永远都关在这个可怕的笼子里的。

但只要一想到几个月前,我还是那样的正常和乐观,对未来有着数不清的期待。那时是多么美好的样子,而现在我又是什么样子。想一想我在经历着什么样的不堪和屈辱,我的一切幻想就都破灭了。毕竟,就算出去了又能怎样?身上依旧有着打不开的枷锁,那个自称我主人的魔鬼依然在寻找我,想要把我抓回去,抓到属于我该去的地狱当中去。

每当这时,对于未来的种种推测变得怀疑和荒诞起来的时候,就会觉得自己越发的无助和孤独。

我终于再也忍耐不住,蜷缩起身子开始无助的哭泣。

我哭的是自己的孤苦无援、自己可怕的孤独、人们的残酷、命运的残酷、以及上帝的弃我于不顾。

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你干嘛要把我带到这人世间来?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可怕的折磨我呢?……

我开始想到了死亡,曾经那么遥不可及的问题仿佛一下子来到跟前,成为我要面临的一个问题。

若是未来的每一天都如此痛苦和没意义,或许,死亡也是个不错的归宿。人都是要死的,这些折磨我、欺骗我的人们最后也都是要死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到那时,或许他们也会像我一样痛苦吧。

死亡后,我那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深渊中挣扎的精神或许就可以歇息了吧,不必在面临如此剧烈的痛苦,也不必体会不断被打碎幻想的挫败感了吧。

或许死亡对我来说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只是,一想到曾经留恋过的事,一想到还有可怜的家人,我就感到极其的不甘心,若是再给我几天自由的时间,让我变回正常人的模样去和他们告个别,该多好啊。

后来,或许是哭干了泪水,我安静下来,不再哭了。

我开始检索起自己的人生,想着一件件往事,从一开始无忧无虑的童年,想到上学时爱望向天空,思索未来的自己,再想到后来工作后的事。

我好像停止了呼吸,全神贯注的倾听起自己内心的声音,倾听起内心升起的思想动静。

离童年越远,离现在越近,命运就变得越发不幸起来。

难道我不该如此善良?

我内心中骤然冒出这么个想法。

忍着头疼欲裂的痛苦也不禁的思索着这个以前不会有的想法。

若我没有这么善良,那降临在我头上的一切不幸好像都不会出现,我若自私自利,活成我原来所讨厌的模样,那伊老板也不会对我感兴趣,老和尚的忙我也不会帮,疯女人也不会想着把我永远关在这儿。

是啊,我就该和大多数人一样的庸俗平凡,不该有如此崇高的思想。

那样美好的品质,我没有资格拥有。

我意识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扭曲,灵魂正在逐渐的滑向深渊,这些都是曾经的我不可接受的。但是,现在我却没有去阻止,甚至有些乐于如此。

堕落吧,干嘛要活的如此痛苦呢?

我心底里冒出这样的声音。

这是极致的痛苦下,人类的本能要求:去从痛苦中寻找快乐,寻求解脱。

这样一想,我就觉得好受多了,精神上的痛苦消失了大半,肉体上的疼痛也似乎减轻了些许。

甚至,我的睡眠也好了很多,头一次在笼子中睡得这么久。

疯女人又来了,脸上没有了曾经那掌控一切的笑容,而是变成了急切和焦虑。

一进来,可能是看到我有所好转的气色,立马又换成了笑脸。

“小乖,只要你能好起来,以后想吃什么都行,也有书看,我还能让你看电影。”她开心的说,丝毫没有了高高在上的强硬。“只要能好起来,我以后天天过来陪你。”

我深感讽刺,坐起身子吐出口球,“人只有在即将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你也不例外。”

想到接受堕落却能让自己好过些,更是对这个荒谬的世界妄行揣测。

“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对世界抱有幻想,就不该拥有追求。你们不是想要我屈服吗?我投降了,屈从了。好了吧?”

我说着让自己心痛的话语:“我就应该自私自利,就应该自甘堕落,就应该信仰那些大多数人都喜欢的低级趣味。这样你们满意了?”

“我什么都不是,天生就该当你们的奴隶,被你们控制、支配。你们想让我怎样,我就应该怎样。你想做我主人,那你就当呗。想把我当做玩具,那就是呗。想戏弄我、欺负我、虐待我,那就来嘛,我天生就该如此卑贱,就该沉浸于欲望当中。”

听到我甘于沉沦的话语,她却变了颜色,神情严肃起来。

“不行,你不能堕落,我要的是人,而不是狗。”她瞪着可怕的眼神:“那样的话,跟我随便从大街上找一个人有何区别?大部分人都是那样的,庸俗匮乏,精神世界干枯的犹如荒漠一般。”

“你要是敢自甘堕落,我就给你惩罚,你不是想要自由吗?”她嘴角勾起一丝狞笑,“那我就让你永生永世待在里面,等你死了,就把你葬在里面,让你永远都逃离不开这个狭小的笼子。”

“你不是想要看书吗?那我就偏偏不给你看,饭菜也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我敢保证,只要你敢堕落,我就让你往后的余生中都品尝不到一丝甜美,永远都生活在无尽的痛苦之中。”

她恶狠狠的威胁着我,好像只要我有丝毫动摇,就立马把我打入水深火热的地狱之中。

“怎样?你还敢堕落吗?”

我听得如堕冰窖,浑身发凉。不敢相信这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恐怖的刑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面对这样心狠的人和这样绝望的处境。

看到我的反应,她满意了,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

“可怜的小乖啊,我就是你的神,听话会有奖励,不听话会有惩罚。”

我万念俱灰。

“神说,要有光。”

随着她的话语落下,屋里果然有了光亮。

她把灯打开了。

看着她极其荒诞的表演,我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哪有你这样邪恶的神?”

她也笑,笑容中带着神圣,仿佛把我当成了她的子民。“神无善无恶,神爱世人。”

“把我关在笼子里面也叫爱吗?神啊,你为何不给我救赎?”

“你尚有此身,有自由意志,多么幸运,何必救赎。比你不幸的人多的是,若每人都给予救赎,那为何还要自由意志,凡事都由神去决定,便无需自由。”

“神啊,既然善良的人得不到奖励,邪恶之人也不会遭受惩罚,那我们为何还要向善?”

“人类生来便是向往美好的,厌恶丑陋的,向善既是本能也是使命。善与恶并不是对立,恶是善的缺失,或者说并没有恶的存在,一切都是不够善。人类天生便是不完满的,若有追求,只能去无限的接近完满,也就是追求至善。”

“神啊,为何我如此痛苦,向往自由却永远也得不到?”

“人的欲望就像高山上的滚石,一旦启动就无法终止。你追求的不是自由本身,而是对自由的幻想。当你真的自由后,依然会痛苦。痛苦于无法摘除身上的镣铐,得不到真正的自由。欲望永无止尽,你的痛苦也会如此。”

她顿了顿,又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

“小乖,最好的疗伤圣药,就是保持内心纯白,而不是去自甘堕落。”

第三十九章

或许是因为我生病了的缘故,这几天疯女人陪伴我的时间多了起来。

重新找来的医生看到我所处的环境,很是惊异,向我问询病情时,言语中总是带着些欲言又止的冲动。

隔着笼子给我检查了一圈,医生的眉头终于疏解了一些,“思虑过多,忧愤成疾,只是心里上的毛病。”他诊断出了结果。

“是不是只要让她心情好些就可以了?”疯女人在一旁问道,隔着笼子的话语让我深深感到自己身份的卑贱。

医生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笼子,点点头。“对,多活动活动,保持心情舒畅,再挂个吊瓶就行。”

于是,这段时间,一有闲暇,她就会来这里逛逛,有时逛一圈就走,有时会倚在躺椅上陪我说些话。

“小乖,别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年轻人该有的朝气。”

她今天一早就来了,带着茶具摆到了小圆桌上,放着音乐,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偶尔会瞧一瞧正在笼中输液的我。

“别对着窗户看了,再看十年你也出不去的。与其幻想着未来,不如多熟悉熟悉你眼前的生活,习惯了,就好受多了。人的适应性是很强的不是吗?”她享受着惬意的时光,在我痛苦之上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今天的阳光格外亮眼,从那些透射出的光线中都仿佛感受到了温暖。

我坐在叠好的被子上,后背倚着笼子的几根栏杆,双手搭在腰间,心如死灰的望着窄小的窗户。一根透明输液管,从手上一直延伸到头顶,吊瓶被挂在了笼子顶上。

手臂上输送进来液体中,那连绵不断的略微凉意仿佛进到了心间。将我的心冻得冷却,再无半点热情,如枯木一般寂静。

应该到春天了吧,我看着一成不变的那一小块天空,猜测着外面的变化。也不知明年的春天,我会是什么样子?

“听到没有?再看我就把窗帘拉上,让你啥也看不到。”

或许是我的沉默惹恼了她,也或许她只是在对我进行日常的玩弄。她轻笑着,说些威胁我的话语。

我转过头,看向她那幅轻松的姿态,用极其轻缓的语调倾诉着自己的悲痛:“天天活在这样毫无价值和意义的生活中,任谁能高兴的起来呢?”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同,我此时有多痛苦是她不能理解的。

“小乖,生存就是意义,至少你还活着。”

“那有什么用?被关在这里,我就算能活到一百岁,也只是在原地踏步罢了,什么也体会不到。一块石头它能活一万岁,可以见证天地的出生和毁灭。但你觉得它的生活好吗?它也无欲无求,心思纯洁。可它只能待在那里,任人玩弄,什么都做不了。”

“哈哈。”她笑了笑,很满意这个回答,歪着头给了我一个赞许的眼神。接着又摇摇头说:“让你热爱生活,而不是热爱生活背后的意义。抛弃那些让你痛苦的得与失吧,它们的存在让你在何时何地都会感到不幸,即使在你自由时依旧会如此。每一次呼吸,每一个动作,甚至于每一分,每一秒。活着本身就已经是意义,活着本身就已经是天堂。这一切美好的感悟,一切幸福的来源,如果你只依靠你理性当中的患得患失,是绝对不可能拥有的。”

她跟伊老板一样,喜欢说些富有哲理的话语安慰我。但对我来说,对于我那深沉的苦难来说,这些安慰是那么肤浅,那样流于表面,根本触及不到我心中的伤口。

现在,唯一能让我的痛苦减轻一些的,只有时间。

无论怎样深刻的痛苦和不甘,最终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岁月的运转,逐渐归于平静。或许再在这笼子里关个几年,我心中的痛楚就能麻木了吧。

过了一会,她又开口调侃道:“你之前的主人眼光不错,能捡到这样好的宠物。”

“想来,他也是强迫你做的宠物吧?”

我点点头。

“那他有没有打过你,你在他那里生活的怎样?”

她不经意的问询,勾起了我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经历。

嘴里泛起一阵苦涩,我沉闷着应了声。

她此时却来了兴致,站起身,来到笼子跟前,与我对视。

“那对比一下,你曾经的主人和我,你觉得谁更好些?”

看着她脸上和伊老板如出一辙的讨厌笑容,我沉默了,完全不想理会这样可悲的问题。

“说啊!”她催促着,勾起了我的手臂,拽到跟前,把玩着我输液的那只手。见我不听话,惩罚式的按压上扎着针头的位置。

伴随着她手指的力道,我感受到了疼痛,只好艰难的吐出口球,敷衍道:“你更好些,他比不上你。”

“是吗?”或许是察觉到我的敷衍,她脸上的笑容逐渐冰冷,双眼闪烁着恶意。

手上猛地一拽,将其插在我手上的针头拽了出来。随后一只手抓住了我垂在外面的口球,用力一拉,将我嘴里的舌头拖了出来。

她手中捏着还在滴着液体的针头,靠近了我的舌头,仿佛我再不用心回答,她就要扎进去。

如此毫无征兆的可怕刑罚,让我脸上有了一瞬间的慌乱。但随后又想到,自己注定这辈子也出不去了,与其忍受着毫无希望的将来,还不如趁早让她将我折磨死好了。

我僵硬的扬了扬眉,嘴角咧开一个凄惨的笑容。“哪个都不好,你们都是混蛋。”

说完,我便释然的等待着虐待的降临。

没想到却听到了她愉悦的笑声,脸上也感受到了她温柔的抚摸。

“真是有趣呢。”

她坐了回去,恢复了惬意的姿势。

“你当宠物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一句话,唤醒了我已经开始有些模糊的记忆,短短半年时间,过于惨痛的生活已经让曾经的人生变得不真切起来。

低下头,用窜出点点血迹的手拾起了口球。

“做文员,后来当过经理,但是觉得过于枯燥便辞了工作。”

“不错嘛。”她品着茶水,又问:“这样随性,那你家庭条件应该不错咯?”

我回过头的看了眼她,想着跟她的财富比起来,我家里那点微不足道的小生意实在有些不起眼。便摇了摇头说:“没有,我家很穷。”

“是吗?我可不相信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家庭里能培养出你这样清高的性格,而且,有这样的癖好应该也贫困不到哪去。来我这儿的人,不管是自愿来的还是被骗来的,有钱有闲,总会占一样。”

见我没有反对,证实了她的猜想。“那在当宠物之前,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家人知道你有这样的特殊爱好吗?”

她躺在那里,不停地向我提问,好像对我曾经的人生很感兴趣。

我从没想过,身陷囹圄,作为囚徒的我,会被提及这样的家长里短的问题。每一个问题都在扯动着我的伤痕,每次都要我咂摸半晌,才能忍着心中的刺痛回答。

这屋里为数不多的阳光,能分享到笼中的不多,大部分温暖都被她占了去。

不多时,伴随着轻缓的音乐,她睡着了。

而我此时,不知为何,脸上挂满了泪水。

到了中午,大叔来给我送饭时,见我这幅模样,笑了起来,压低声音冲我撇撇嘴。

“咋又哭了?是想家了还是让老板欺负了?”一边手里递给我饭菜,一边劝着:“别哭了,哭瞎了眼睛,那日子不更难熬吗?”

等我伴随着眼泪的味道咀嚼着食物时,他蹲在一旁又给我出着主意:

“不可能永远把你关在这儿的。”他指了指正在睡觉的疯女人,“这样,你多听话,她让你干啥你就干啥。等她心情好了,多向她求求情,她一心软,不就把你放出来了嘛。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也一样。”

说完,还向我挤挤眼,“你说是不是?”

是啊,人心都是肉长的,再怎样穷凶极恶的坏人心底里也会存在着良知。但是我又想到她对待我时那样心狠的样子,生出了深深的无力感,眼眶中又泛起了湿润。

“她不一样,她好不容易找到个顺眼的奴隶,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这时,屋里多了一道声音,“呵,还是小乖你对我比较了解啊。”

看到她醒了,大叔也不管我了,一下子凑了过去。

“老板,到中午了,你想吃点啥,我去给你拿。”

她瞥了眼正在跪坐在笼子里,捧着口球,艰难吃饭的我。“拿份和小乖一样的吧,看她吃的这么香,我也尝尝。”

吃完饭,她拿出手机给我拍了张照,手指轻点屏幕,不知发给谁了。

见我好奇,向我解释道:“只是给他们炫耀下,我新找来的好玩具。”拿着手机凑到我跟前,“喏,这群里都是来过我这儿,并且让我觉得比较有趣的人,在她们走之前都给装上了控制她们的装备,这样,就算她们获得了自由,也得受我支配。”

她翻动着聊天记录,向我展示着大段大段的文字和图片,“我让她们每周都要向我汇报在外面的生活状况,还要写思想汇报”

“怎么样?好玩吧。”

群里的成员昵称有些奇怪,名字后面都跟着个日期,大都是一周或一个月,最长的看到个半年的。心里大概明白了,这应该是她们被关在这的时间。

然后她拿出了给我没收掉的手机,操作了一会,我看到她把我也拉了进去,还给我修改了昵称。

小乖(永久监禁)

她看着我脸上的错愕表情,很是满意。

可能是觉得今天已经把我玩弄的差不多了,她站起身便要离开。

“老板,你以后能多来陪我吗?”

她笑了,“怎么,舍不得我?还想被我虐待吗?”

“与其要忍受被世界所抛弃的孤独,还不如被你虐待来的好些。而且,只有你在的时候,我才能听到音乐。”

“可怜的小乖,真是可怜呐。”她摇着头向外走去,到门口又停了下来。“以后不要叫我老板。”

“那我叫你什么?主人?”

“那我不管,反正以后我如果觉得你的称呼不合适,就会给你惩罚,明白不。”她想了个用来捉弄我的绝妙点子,笑声中带着残忍,走了出去。

第四十章

自那日起,疯女人的身影在我视线中日益频繁,她犹如一道无法预知轨迹的光影,悄然渗透进我平淡无奇的囚禁生活。或许出于医嘱,抑或是某种难以揣测的动机,她对我的关注逐渐密切起来。

因为医生说的要多活动的情况,疯女人卸下了束缚我躯体的束腰与足部装置。虽然稍微赋予了我一些肢体的自由,但身上的金属和周围栏杆还是让这些自由显得那样渺小。

此后,我便在她的监督下,身披冷硬的镣铐,于狭小的笼中竭力伸展肢体。我仿若一只被囚的飞鸟,尽管羽翼被锁,却仍怀揣对天空的向往,在方寸之地笨拙地走动,进行着锻炼。每一次金属碰撞的回响,都是我对自由的无声呼唤,每一次竭力的伸展,都是对命运枷锁的无言反抗。疯女人在一旁默默注视,她的眼中,或许有怜悯,或许有疑惑,又或许是俯视,有着我无法解读的深邃。

一天,她再一次将我从梦中唤醒,手里拿着不少衣服,地上还有她带来的化妆品。

今天的折磨来的这么早吗?

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透过窗隙悄悄溜进房间,轻抚我的肌肤,仿佛在提醒我,温暖的被窝外是一个冰冷的世界。我本能缩紧身体,试图将自己深深埋藏在这最后的避风港,贪婪地留住梦里仅剩的一丝温存,然而,那终究只是短暂的逃避。

躺在地上,她的身影占了我视野中不小的面积,显得很是高大。

她用手指敲击着笼子,眼神里带着狡黠,脸上洋溢着笑容,那笑容充满了对即将开始的“游戏”的期待,仿佛欣赏我痛苦挣扎的样子,就是她最大的乐趣所在。

“梦到什么了?睡觉时脸上还露着笑容,看来做的梦挺不错的。”

梦中那些残存的幸福正在飞速从我脑海中逝去,自从被关进来后,每次睡眠我都能进到梦乡。梦中的景象总是与我曾经的过往有关,那些我平日里记不起来却又深深印刻在脑海中的回忆,总是能让我感受到极大的满足和幸福感。或许是现实过于荒诞和痛苦,使得梦境总是显得那样真实,时常让我分辨不出哪边是梦,哪边是现实。有时我以为自己已经熬过了看不到尽头的囚禁,回到家人身边,过上了正常的生活,而一睁眼,却发现自己仍旧被关在笼子里,自由还是那样遥不可及。

每次睡醒后感受的残酷现实,都会使我心里填满失落和空虚。

我爬起身,先是蹲在地上,在镣铐的严厉束缚下,尽可能的舒展了下身体。没有了腰上的束缚和脚底的疼痛,身上的负担减了不少,我的心情也渐渐好了些。 虽然这少许的轻松并未驱散我对现状的绝望,但是长时间的囚禁也迫使我逐渐适应了这种非人的生活状态。心中那些对自由的渴望,全都被日复一日的囚禁变成了我思绪中不敢想象的东西。对心中的痛苦有些麻木之后,我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有些习惯了笼子里的生活。

不足两米方圆的狭小空间,构成了我能接触到的所有世界。不光现在,可能在往后余生里,我所有的活动和思想,都要在这片小的可怜世界里进行了。

跪坐在地上,给手臂的活动留出余量,在这套严厉的连体铐的拘束下,我的身体已经十分熟悉,但叠被子的动作还是显得缓慢和笨拙。

她饶有兴致的在一旁看着,颇为满足的眼神里夹杂着一丝嘲讽和轻蔑的意味。

然后,我转身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蹲坐在地上,两只手扶着栏杆,一只脚从笼子的空隙中伸出去,搭在了不远处的水龙头上,脚趾向下弯曲扒住开关,稍一用力,便打开了。

冰凉的清水沿着地上的凹槽,流到笼子里面,然后顺势随着低洼的地面流进我那简陋的厕所中,被这笼子里唯一的孔洞消化。

我将地面上流淌的水捧起,凑到脸上,用这样的方式极其艰难的完成我早上的洗漱。即使这样的流程已经做了很多次,但仍然免不了将身上的衣服沾湿。

做完这些,我才无奈的开始迎接这一天的折磨。

她蹲下身,让我凑近了笼子的边缘,给我化着妆。

“小乖,怎么还这么无精打采的?都快一个月了,还没习惯这里的生活吗?”

我微微仰起头,眼帘低垂,轻轻开启唇角,却没吐露言语,只有一缕微弱而悠长的气息从喉间溢出,化作一声轻哼。

随后又无奈的绽开了自嘲的笑容:“孤独是比死亡更好的惩罚方式,你把我关在这个钢铁和水泥制成的监狱里面,关到死,一辈子都只能孤独的待在这里,见不到太阳。就连呼吸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都是极其奢侈的幻想,未来几十年的人生中只有受不完的折磨和虐待。你竟然还想让我高兴起来?”

说着,我自己都觉得实在荒谬的可笑。一声难以察觉的冷笑,从嘴里哼出。在空气中轻轻震颤,弥漫开淡淡的哀愁与无奈。

“我能坚持到现在还没有精神崩溃,已经是上天垂幸了。我现在每天都在思考着死亡,算着自己多久才能不必承受残酷生活的重压,何时才能让自己疲惫的灵魂得以歇息。”

我承载着心中伤痛的倾诉,没有引来她的关注。

“可别哭哈,我给你化着妆呢。”她拿着眼线笔在我眼睛周围涂抹着,仿佛丝毫没有收到我的影响。

等她完成了一部分,才说道:“小乖,你知道西西弗斯吗?他被众神惩罚每天都要把石头推到山顶上,而石头一旦接近山顶就又会不可阻挡的滚下山去。所以他的人生就是周而复始的推石头,你觉得他的人生有意义吗?荒诞么?”

我当然知道她说的什么,她想告诉我,要向西西弗斯学习,面对着永无止尽的折磨和苦难,虽然世界是无序且荒诞的,但在人生中要自己寻找生活的意义,将推石头的过程就视作全部的意义,也是作为自己对命运的反抗和不屈。

但我心里却愈发的对她不满,“你说的倒轻松,你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有多绝望吗?你知道我正在忍受怎样的痛苦吗?未经他人苦,莫劝人向善。你自己看透了世事无常,厌烦了人心莫测,却要我来承担你愉悦的代价,让什么都没体会过的我去负重前行。”

“人没有了良知和野兽无异,一群畜生。”

我积蓄苦闷一齐爆发出来,毫无顾忌的骂了出来。

她一下子变了脸色,眼神从玩弄凝聚成了冷酷。伸手抓住我项圈上的链子,用力一拽,让我狠狠的撞在笼子上,又捏住了我的耳朵,一边给我施加痛苦,嘴里还一边凶狠的说着:“小乖,看来我是让你活的太舒坦了,从没有打过你,才给了你这样的胆子。”

我毫不避讳她那吃人的眼神,轻蔑的瞪着她。

“无欲则刚,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是吗?”她伸进笼子里,抬手给了我一耳光。

“是啊。”我感受着脸上的疼痛,继续咬着牙说道:“畜生。”

我看她又想抬手甩给我一耳光,原本捧着口球的双手,猛的一动,抓住了她伸进笼里的胳膊。

然后鬼使神差的张开嘴,带着对命运的不公,对家人的思念和对处境的绝望,狠狠的咬了下去。

一瞬间,我都想好该怎么死了。

原本满是哀愁的情绪,终于有了起伏,开始紧张起来。

然而想象中的挣扎和大声呵斥并没有出现,反而听到了她那愉悦笑声。我顺着笑容看过去,看到了她正笑盈盈的瞧着我,好像对我的表现很是满意。

“很好,小乖。”她的语气还是那样轻挑,仿佛我咬的不是她的手一样。

我不信邪的又加了些力道,她那白皙的手上都被我咬出了血迹。

“现在你心情好些了吧?”

见我沉默,她就当是默认了。“那你继续咬吧。”

又过了一会,等到口球传入舌尖的电流已经有些不能忍受,我下颌都有些酸痛的时候,才松了口。

她把胳膊抽了回去,揉搓着深深印刻着我的牙印的部位,那里还渗出了斑斑血迹。

“真是用力呐!小乖,你就这么恨我吗?”

我轻轻摇头,还是沉默着。

半晌才张开嘴将口球吐出来,“你不疼吗?”

“当然疼了。只是这点疼痛,相比起你所忍受的痛苦来说不值一提。如果这样就能让你心情好些,那我每天都可以让你发泄一次。”

“那你为什么不放了我呢?就算关我几年再把我放走也行啊,那样我好歹还能有些希望,就没么痛苦了。干嘛非要对我赶尽杀绝呢,让我永无出头之日。”

“不行。”她平淡的说着无比残忍的话:“就算是天塌了,你也得被关在这。小乖,放弃那些对自由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吧,你这辈子也出不去的。”

我要疯了,不理解她为何对我如此偏执,眼神涣散,极其绝望的叫着:“为什么?凭什么啊?你有病吧!你们都有病是吧!”

“真是荒谬!”回想起老和尚跟我说的绝境逢生,顿觉无望。

抬起手臂,看着仿佛长在上面的镣箍。对现实感到出离,对眼前的一切都感觉不真实,“我竟然会变成这幅样子!”

又看到笼子的粗壮栏杆,“好奇怪,就感觉跟做梦一样,我这辈子就这么没了。”

等我心情有了些平复,她自顾自的在一旁说起了自己的经历。

她说,她出生在一个富贵家庭,要啥有啥,从不用为了吃喝发愁。但物质上丰富并没有让烦恼消失,她的家庭十分保守,非常在乎门当户对,在她上完大学成为一名美术生之后,便执拗的要她嫁出去,做政治联姻。与家人大吵一架后,便跑了出来,或许是为了争一口气,也或许是为了生存下去,她变了。在人情冷暖,世事沉浮当中,从一位深信世间温情、人性本善的女孩,变得理性、坚韧、自强。经历了背叛、疏离、冷漠和利益的凉薄过后,彻底割破了她对人情社会的美好幻想。

“小乖,你走在路上不管干什么狗都会对你叫,但你开始弯腰捡石头的时候它们才会害怕。与人们的关系也是如此,你有时候不表现的可怕一点,他们就本能般的欺软怕硬。”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的手指抚上了我妆容只化了一半的脸庞,“小乖,你当宠物当得久了会烦闷,因为你知道你不是宠物。而我脸上那张虚伪的面具戴的久了,也会痛苦,也想逃离这里,做个真实的自己。”

“所以你把我关在这里,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天,找回真实的自己?”我猜测着她的想法。

“聪明的小乖。”她奖励似的摸了摸我的头,“不过也不全是,还有很多原因,比如,我确实对养成一只宠物很感兴趣。”

“说了半天,还是畜生。”

“哈哈。”她笑了起来,丝毫不在意我的辱骂。

她将我脸上未完成的妆容补完了,又给我换上了带来衣服。衣服是特制的,在两旁开的扣子,就算我戴着镣铐,也能穿上。

“站起来,转一圈让我瞧瞧。”

我站起身,听从了她的命令。虽然自己也不知道干嘛要听这个混蛋的话,但身体还是不自觉的照做了。

她拿起手机给我拍着照,“眼睛睁大点,保持微笑。”

“嗯…不错,像个小猫。”

“我能休息了吧,你都折腾我半天了。”

“不行,你今天还没活动呢,现在开始跑圈吧。”说完,她就惬意的倚着躺椅,打算看着我在笼子里活动。

见我没动,又说:“怎么?你又想体验一下禁闭期的生活了?”

我无奈的提着镣铐,在这个狭小的笼子里,开始跑圈。

每一次落脚,坚硬的镣箍都会重重砸在我的脚踝上,一开始还能忍受,时间久了便越发的疼痛难忍。我跑步的动作很轻,因为戴着镣铐穿着裙子的缘故,表面上很难看出我跑步的动作。只能从那不停传出的金属碰撞声里,了解到我肢体的摆动。

“跑快些,刚才咬我的劲头哪去了。再这么慢,你中午可没饭吃。”她躺在那儿,视线没在我身上,却也发现了我在磨洋工。

空旷的房屋中奏响了清脆的乐曲,伴随着我的步伐,那动静愈发激越。

第四十一章

一段时间后,我已经大致习惯了笼子里的生活。虽然心中偶尔还会泛起酸楚,但在痛苦的一遍遍的洗礼下,已经差不多可以控制住情绪,不在时不时的唤起悲伤了。

或许,再过段时间我就会彻底适应了囚禁与折磨,将曾经的记忆封闭,自觉的沦为囚徒的卑贱身份,内心彻底麻木掉吧。

我瞧着笼中缝隙中的天花板,感受着早晨的阵阵凉意,百无聊赖的想着。

天天被关在这里没什么事做,她也不给我书看。正是因为这无垠的空闲,使得我精力无处发泄,以至于这些天的早晨都醒的很早。今天也不列外,天色还没完全亮起来的时候,我就醒了。

忆及往昔,若仍享有自由之身,如此早醒,便是迎接新一天的开始,或是看看新闻,或是静心禅思,或是去漫步,任由初升的阳光温柔抚触每一寸肌肤。然而此刻,这清晨的觉醒,却化作一种折磨。没事可做,也没早饭吃,我只能蜷缩在被窝中,忍受着时间的煎熬,等着大叔给我准时送来早餐,这是我与外界仅有的、微弱而短暂的联系。

今天有些奇怪,等了很久,也没听到外面那熟悉的脚步声。

是我这次起的太早了吗?

我爬起身的动作,带动着身上的锁链,打破了屋里的寂静。

瞧了眼窗外,天空已经完全亮了起来。我心中泛起疑惑:是太阳升的越来越早了,还是大叔迟到了,咋都这时候了还不来?

虽然见不到太阳,但被关了这么久,我也慢慢学会了从阳光的强弱来判断大致的时间。

又等了许久,还是不见有人来。

我已经躺的乏了,坐了起来。打开水龙头,用脚底踩在流淌清水的地板,打发着时间,眼睛时不时瞥向囚室的铁门。

除了窗户外,这扇门是我看的最多的地方。日复一日的枯燥乏味的等待中,我总是很期待这门上能传来些动静。因为一有动静,就代表着有人来了。不论是来送饭的大叔,还是来折磨我的疯女人,他们都能给我灰暗的生活里带来些色彩,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能稍微驱散一些孤独感,我都很期待。

待到屋里的光线已经临近一天中最明亮的时候,正当我以为大叔已经忘了这事的时候,铁门上才传来些动静。

不过,进来的却是疯女人,手里还提着早饭。

她显然是没睡好,一进门就打了个哈欠,坐到了躺椅上,把食物顺手放在旁边的小圆桌上。然后懒洋洋的说:

“清明节,孟叔回家扫墓去了,正好这几天我没事,可以来喂你。”

都已经到清明了吗?

我顿时感到一阵恍惚,在笼子里被关了这么久,我都快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每天都活得浑浑噩噩。

愣了一会,我将口球吐出来,向她问道:“我被你关多久了?”

“你记不得了么?”她扭过头,脸上浮现出朦胧的笑意。

我点点头。

我能通过阳光大概推算出当前的时间,却在日复一日的囚禁中,忘记了自己被关进来的日期。

“两个多月了。”

她轻声回了一句,然后就扭过头,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就睡着了。

我靠着栏杆,目光透过墙壁,仿佛看到了活跃在天地之间的春意。舌尖上迸发的电流也没有打断我的思绪,不自觉的喃喃道:“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又等到临近中午,按正常时间,应该吃中午饭的时候,她才悠悠醒来。

看到桌子上的食物,她才意识到还没喂我吃早饭呢。

她提着袋子走了过来,看样子是想喂我了。

我皱起眉:“凉了”

“凉的也能吃。”

说完,她已经将食物递了进来。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彩,眉梢微拱流出玩味的意图。“张嘴。”

还没等我反应,两根葱白的手指已经钳上了我的脸颊,一阵疼痛袭来,迫使我张开嘴,露出藏在嘴里的口球。

她将口球夺去,抓在手里。

这下算是逮到了我的命脉,她的手往哪边去,我就得跟着靠过去。一直拽到笼子外面,我跟不过去了,脸颊已经抵着金属栏杆了,只好顺从的张开嘴。

她把食物掰出一小块,攥着口球的手上用力,迫使我仰着头,然后她闭了只眼,瞄着我的喉咙便掷了进去。

“咳!咳!咳!”

还未咀嚼的食物一下子被丢到食道里,让我感受到一阵干呕,随即就不停地咳嗽起来,妄图将其呛出来。

她这时却不放松手里的力道,甚至将口球拽的更远了。

“呕!”

拖拽的疼痛,电流的刺痛,再加上被卡住食物的不停干呕,种种痛苦凑到一起,弄得我眼泪被挤了出来,睫毛上沾满了露珠。

锁着镣铐的双手不停地挥舞,仿佛在试图抓住什么东西,却一无所获。

挣扎了一会,本就受阻的呼吸更是开始喘不上气,我的胸口剧烈起伏,双手停止了动作,伏在了胸间。

瘫坐在地上,泪眼朦胧的向她乞怜。

她脸上这会已经写满了愉悦,嘴角咧开了笑容。

“应该称呼我为什么?”

我极其艰难勉强的从喉咙中挤出个声音:“主人。”

没想到她却摇摇头,“不对。”

“老板。”

“不对,继续想。”

我这时已经被呛的说不出话了,每说一个字都要干咳一阵。

“我错了,放过我吧。”

微弱的声音传到她耳中,她却不为所动。“你哪错了,这几天表现得还行,还没犯错,只是我单纯觉得好玩而已。”

“那…咳咳…你放手啊…”

“说个满意的称呼,我就饶过你。”

“女主人…神…主…夫人…”我把能想到的称呼叫了个遍,结果她还是不满意。

到最后我都要被憋死了,脑海中才想到个词。

“万岁?”

她这才笑了一声,放过我。

我又咳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心里却对她感到荒谬的紧,被泪水打湿的脸上也被这股荒谬勾兑出了笑容,其中带着轻蔑。

她是欺负我欺负出幻觉了么?虽然对于我或是和我一样处于社会底层的人来说,她像个神明一样,想支配谁的人生都可以。但就算想当个土皇帝,她这些权势也还差得远吧。

我认为她或许是被眼前的一切冲昏了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了,仿佛觉得自己真能掌控一切了。

“你要做武则天?”我向她打趣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你再不低调些,怕是折磨不了我多久,就把自己作没了。”

察觉到我的神情变化,她将视线转移到我脸上,瞥了我一眼。笑意盈盈的说:“你懂什么,你连冰山一角都没看到。”

随后又伸出沾上口水的手,在我脸上抹了一下。站起身嘲讽的回了一句:“小乖不识英雄汉,哪知真圣在身边。”

“外面想巴结我的人多得很,想做我的奴隶都要排队,你却身在福中不自知。”

“切”我哼了一声,只觉她在跟我开玩笑,丝毫不信。

“我可不稀罕你的垂幸,把名额让给他们好了。”

“那可不行,想做我的上官婉儿,那也得才貌兼备、心灵纯洁才行。”

她笑着走出来屋子,却忘了我还没吃上饭。

—————–

又过了几天,外面刮起了风,每天都吹得铁门铛铛作响。

某天早上,我半梦半醒间被唤醒,目光所及之处,竟然有几片洁白无瑕的柳絮翩然而至,它们宛如轻盈的精灵,乘着囚室铁门缝隙间挤入的“呜呜”低吟的春风吹送,于狭小的室内曼舞轻扬,给原本冷硬沉寂的囚室平添了几分春意。

在笼子的不远处,我还发现了一根细小的树枝,上面没了叶子,正静静躺在地上,也不知是怎么进来的。

我眼前一亮,用脚趾将其勾了进来。

看着笔直圆润的枝干,我突然想到个打发时间的主意。

将树枝多余的凸起部分在地板上磨平,把一头磨尖,再用虎牙给另一头咬出个孔。这样,一根极其粗糙简陋的针,就做好了。

我又拿起一条裙子,这是疯女人前几日来玩弄我时落下的。用牙齿咬在布料上,拽出一根根丝线,然后揉搓一下,将线头顺进针眼里。

看着青色的丝线飘在这根木头做的针上,我眼里满是喜悦,手指感受着上面粗糙的外表。

我捏着针,在被子的布料上穿插了几下,歪歪扭扭的在上面绣了个花朵图案,原本细腻的面料,让粗大的木针,弄得有些不堪。

不过,我倒是挺高兴,总算是有了打发时间的消遣活动。

我又从裙子上拽出了更多的丝线,拿出让我藏起来的包裹食物的油纸,叠成了长条形状,把丝线缠在上面。

打算用这根木头针,去编织些东西。

没两天,那条裙子就已经被我拆的不成样子了,笼子里也到处都是散落的线头。

而从没学过编织衣物的我,已经摸索出门道,能织出些东西来了。

有了消遣,我这两天感觉过的比原来充实多了,甚至觉得时间都变快了。

正当我心满意足的沉浸其中时,铁门却突然打开了,上天派来惩罚我的魔鬼进来了。

我连忙停下手里的活,将东西都塞在了被子里面,藏了起来。然后倚在上面,假装成原来的样子,抬头望着窗户。

感觉自己就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生怕被大人发现。

脸上努力摆出一副平淡的模样,搭在腰间的双手,却能感受到我正因为紧张而剧烈起伏的胸口。

但没想到的是,见过不知多少风雨的疯女人,一眼就看出来我不对劲。

凌厉的眼眸瞪着我的双眼,犹如一把冰冷的刀刃,直插进我的内心,令我有些不寒而栗。“这么紧张干什么?”

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摆出一副茫然的神情。

“站起来。”

我刚想把口球吐出说句话,就被她拽着项圈上的链子提了起来。

她瞥见笼子里散落的诸多线头,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拿出来吧。”

看我没反应,又把我拉到笼子边上,双手在我身上从头到脚摸索了一遍,对我搜了身。

没发现什么成果,又掀开了地毯,搜查起笼子来,最后才在被子里发现了那根木头针。

“就一根木刺啊,我还以为什么呢。”她手里捏着我当做宝贝一样的木针,极其轻蔑的笑了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我顿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悲伤从心底里蔓延开来,又一次深切的体会到自己的地位是何等的低下,不仅被关在这里,还丝毫没有个人隐私和尊严。

“那能还给我吗?”

她又笑了声,看着我一脸的期盼,捏着木针在我眼前晃了晃,说了声,“没收”就将其收了起来。

怎么这样?

我眼里瞬间没了光,屋里好像一下子暗了下来。被抑制已久的伤痕再次扯出痛苦,胸口好像贴了个冰块,一阵阵寒意袭遍全身,视线之中尽是灰暗。

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然后长吸一口气,嘴里呜咽了一声。

又是一阵伴随着颤抖的吸气声,我无力的瘫倒在地上,蜷缩起来,戴着镣铐的双手紧紧地扣在脸上,仿佛在试图掩盖住那无法抑制的悲痛。

眼角闪烁出泪花,我呜咽着哭了出来。

“之前你问我为什么那样绝望,你这样做,我怎么可能不绝望啊?”

“我已经尽力在习惯这里的生活了,天天要忍受你的折磨。”我抹了一把泪水,又哭着说:“我已经很乖了,一直在听话,你却还变本加厉的欺负我,就连一丝一毫的快乐都要禁止。”

“在外面狗都不稀罕,再贫困的人都不会用的东西,我在这里都当成个宝贝,你却还要…”

舌尖上的电流,打断了我的话语,也加深了我此时的悲切。

随后我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满腔的冤屈让我此时只顾得上哭泣。

“行了,怎么又哭上了。”她不耐烦的说道,话中的语气好像还在埋怨我内心如此脆弱。

见我哭的更凶了,她或许也觉得有些过分,又把那根木针拿了出来。

“好好好,还给你就是,别哭了哈。”她拎着线,把木针随手扔进了笼子里。

我看着被仍在面前的木针,一阵阵的刺痛携带着荒谬散发出来。

就怎么个不起眼的小玩意,我还要靠她那恩赐一般的怜悯,才能得到。

我把木针拿到手里,一下子把它掰断,然后狠狠地扔了出去。

接着任由崩溃的情绪四散飘逸,大声哭了出来,宣泄着这些时日所遭受的屈辱和不堪。

一会,或许是她听的烦了,就离开了。

仍旧在笼子里无助哭泣的我,此时脑海中尽是和家人在一起的幸福场面。

出来快半年了,他们此时应该与我一样痛苦吧。

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从这里出去,再回到家里。哪怕是戴着这样满身的镣铐,我也无比渴望回到那个充满了爱与温暖的港湾。

就是不知道让他们看见了,培养多年寄予厚望的女儿让人如此糟践,会有怎样的感受。

泪水止不住的往外翻涌,我抹都抹不净。

没多久,铁门上又传来动静,还是疯女人的身影,只不过她手里多了几本书。

“呐,这下总行了吧。”

一阵大风袭来,卷着泥土和花瓣冲进了屋子,将铁门推向墙壁,发出猛烈的震颤声响。

春意的清香填满了整间囚室。

我愣了下,原来外面的世界已经到春天了。

“春风总有到来的时候,而我什么时候才能获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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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thoughts on “奇妙人生 第三十七至四十一章”

  1. 性格懦弱但又向往自由,这可太矛盾了,每一个向往自由的灵魂都是刚烈而又决绝的。

  2. 文章有一种粗粝的残忍,让我的愤怒明显盖过了欲望,看到最后甚至有一丝焦躁,仿佛在看一篇呼唤法治的过分夸张的社会纪实。很难评价这篇文章出现在这样的一个论坛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捂脸),但是文笔和真实感是非常不错的

    1. 我觉得站内有一些文章就是提醒我们,有些东西最好只在站内存在。

      1. 懦弱的可人啊,只是一只没有毒牙的兔子。既然没有可以失去的了,为什么不尝试拥抱痛苦呢

  3. 高中牲dna动了hhh 好丝滑的三连排举例 记小本本上了

  4. 金句频出啊hh 高中牲dna动了这丝滑的三联排比 已经记小本本上了,以后我的议论文就靠你了(不是

  5. 课代表来的
    福祸相依,吕祖枯坐七年而悟道,基督山伯爵受困了十四年才复仇,曼德拉被囚了二十七年才当上总统。(如尼采所言:谁终将声震人间,必将长久深自缄默)
    然而,困于深渊的我们,总渴望光明、向往自由,因为曾经看到过时间的繁华就不愿失去,就像柏拉图的洞穴理论,一旦看到过外面的世界,就不愿回归山洞里狭隘的幸福。
    鱼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相造乎水者,穿池以养给;相造乎道者,无事而生定)
    人类不是因为生存而自由,而是为了自由而生存
    被险恶的人心赋予了诸多苦难,仍能抱有善意,心向光明
    人的欲望就像高山上的滚石,一旦启动就无法终止。
    人生本没有意义,只是体验的叠加。
    如同被囚的飞鸟,尽管羽翼被锁,却仍怀揣对天空的向往,在方寸之地笨拙地走动。每一次竭力的伸展,都是对命运枷锁的无言反抗

  6. 课代表来的
    福祸相依,吕祖枯坐七年而悟道,基督山伯爵受困了十四年才复仇,曼德拉被囚了二十七年才当上总统。恰如尼采所言:谁终将声震人间,必将长久深自缄默)
    然而,困于深渊的我们,总渴望光明、向往自由,因为曾经看到过时间的繁华就不愿失去,就像柏拉图的洞穴理论,一旦看到过外面的世界,就不愿回归山洞里狭隘的幸福
    鱼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相造乎水者,穿池以养给;相造乎道者,无事而生定)
    人类不是因为生存而自由,而是为了自由而生存
    被险恶的人心赋予了诸多苦难,仍能抱有善意,心向光明
    人的欲望就像高山上的滚石,一旦启动就无法终止。
    人生本没有意义,只是体验的叠加。
    如同被囚的飞鸟,尽管羽翼被锁,却仍怀揣对天空的向往,在方寸之地笨拙地走动。每一次竭力的伸展,都是对命运枷锁的无言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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